兩人約在了華海市的城市廣場上，沒有了夏季的熱鬧，此時此刻的城市廣場只剩下了讓人發顫的寒風以及偶爾遠遠走來的幾個縮著脖子的路人，天氣太冷了，加上開始下著毛毛細雨，大家都躲進了自家溫暖的被窩，或許有的已經進入了夢鄉。

馬小天蹲在地上，抽了五六根煙，二十五分鐘之後，陳援朝開著商務奔馳趕到了，他走下車，一路來到了馬小天的跟前，看著這小子一頭一臉的雨水，說道：“怎麽，也不知道找個地方躲雨？”

馬小天站了起來，將香煙丟在地上，擡起頭，“我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有些事我怎麽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陳援朝雙手插在口袋，跟馬小天肩並肩的沿著廣場的水泥路緩緩的往前走去。

“援朝叔，有些事情我想知道答案！”馬小天看著陳援朝，說了一句，陳援朝停下了腳步，問道：“那你想知道什麽？”

“援朝叔，你為什麽要救我？”

馬小天的眼神很堅持，他不相信席紅蓮有那樣的好心，而陳援朝，或許也不會輕易的背離席紅蓮的決定。

陳援朝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裏面掏出那包紅塔山，給馬小天遞過去了一根，點燃抽了兩口之後，說道：“小天，這件事情，能讓我以後再說麽？”

“以後？”馬小天反問。

陳援朝點點頭，“不錯，其實我的心情現在也很亂，有些事情我需要整理出一個頭緒。”陳援朝看著馬小天，皺著眉頭，“我答應你，以後，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從頭到尾的跟你說清楚，不會對你有一絲的隱瞞。”

馬小天低著頭，用腳在地上摩擦了幾下，擡起頭，“行，援朝叔，小天相信你，現在，我想問你另外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坦白的告訴我。”

“你說吧！”陳援朝聲音很平靜。

“援朝叔，我，我三爺爺是不是你殺的？”馬小天感覺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莫名的沖動了起來，他很怕，他怕要是答案真的是陳援朝的話，他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三爺爺？”陳援朝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喬山河！”馬小天冷冷的說了一句，他一想到喬山河的死，就無法讓自己冷靜，不是沖著陳援朝，而是感覺自己有一種很對不起喬山河的感覺，二十年前的事情說是沒錯，可馬小天知道，不是自己，喬山河根本不會走到那條路，也根本不會跟席紅蓮撕破臉對著幹。

“喬山河？”陳援朝的手明顯的顫抖了一下，讓馬小天的心更加的揪了起來，他很怕事情真的會跟自己想象的那樣，如果喬山河真的是被陳援朝殺死的，那自己該怎麽辦？

“援朝叔，我只是想確認，他，是不是你殺死的。”馬小天咬著牙。

陳援朝仰起頭，讓天空中的毛毛細雨盡數的落在自己的臉頰上，過了半晌，對著馬小天搖搖頭，“不是，他不是我殺的，小天，我陳援朝做事敢作敢為，如果真是我殺的，我不會不承認，我追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不過，我倒是希望他死在我的手上，那樣，我就能真正的為心茹報仇了。”

馬小天的心一松，他相信陳援朝的話，而且他也沒有必要撒謊，這些年，陳援朝不是沒有殺人，他沒必要隱瞞，再者說了，不管喬山河是不是陳援朝殺的，道上的那幫人這一次都死活會將矛頭對準沐家，所以，陳援朝還是一樣會站出來，這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

陳援朝將當日的事情一說，嘆了一口氣，“我當時從樓上跳下來，落在了喬山河離開時開著的汽車上，在紫竹山莊園門口的時候我被迫跳了下來，後來我去追趕，不過當我趕到紫竹路的時候，喬山河已經是死了，殺他的，是阿鬼！”

“什麽？阿鬼？”馬小天這一下是真正的震驚無比了。

陳援朝點點頭，“不錯，就是阿鬼殺的，其實老太君早就知道了喬山河這一次的計劃，他想來紫竹山威逼老太君，讓老太君放過你，如果不答應，他就想用道上的解決方式去處理一切，老太君就找到了阿鬼，利用他跟阿猛之間的一些小分歧，又許諾他這件事情完成了之後幫他坐上道上龍頭的位置，小天，你知道的，人最抗拒不了的就是誘惑，就這樣，阿鬼答應了，可老太君也真的沒有想到二十多年前發生的那些事情竟然全部都是喬山河所為，所有的計劃也被打亂，我當時幾乎也控制不住，要不是沈瘸子一直擋住我，我相信在紫竹山我或許就真的殺死了喬山河了。”

“援朝叔，你那樣恨我三爺爺？”馬小天有些不了解了，陳援朝一直是個很冷靜的人，聽到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席紅蓮會激動會沖動，可陳援朝不至於吧？

陳援朝拼命的抽著煙，眼圈有些發紅，說道：“小天，你知道沐心茹是誰嗎？”

“沐心茹？她不是席紅蓮的女兒嗎？”

“不錯！”陳援朝咬著牙，“她是席紅蓮的女兒沒錯，可她，也是我陳援朝一生當中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女人，你無法想象我當時看著她被喬山河殺死的樣子，她睜著眼睛，流著眼淚，輕聲的告訴我，讓我好好的守護沐家，讓我不要傷心，找一個好女人，如果有下輩子，那就來生再見。”

沐心茹，陳援朝一輩子最愛的女人，這樣一說，馬小天仿佛什麽都明白了，不錯，要是換作是自己，恐怕在知道所有的事情之後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陳援朝聲音有些哽咽，冷冷的說道：“我答應了心茹，一輩子守護沐家，這二十多年來，我幾乎每天都會想到以前的事，我每天祈禱，在我死之前，能讓我知道當年的真相，能讓我看一眼那個殺害心茹的人，我要讓他血債血償，小天，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嗎？”

二十多年前的事，竟然還一度將陳援朝牽扯了進來，這是馬小天所沒有想到的，馬小天直到現在也總算明白為什麽陳援朝會這樣的對沐家對席紅蓮死心塌地，一個男人，對於自己最心愛的那個女人做出的承諾，他恐怕會堅持一輩子。

馬小天有些感慨，看著陳援朝，突然淒然的一笑，“援朝叔，你知道那件事情後來怎麽樣了嗎？”

陳援朝點點頭，“事情發生了之後，我整個人都仿佛死去了一半，我只要一坐下腦子裏面就是沐心茹的身影，終於有一天，老太君她說發現了對方的蹤跡，是當年拉著那個兇徒逃離的車輛出現了，我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不過到了後來我才發現，車上有三個人，兩男一女，一個中年人，其他的兩個都很年輕，當年的兇徒雖然蒙著臉，可我依稀還是能感覺，這三人，根本不是兇徒，可老太君當年已經是殺紅了眼，將那輛車給炸了，我想阻止已經來不及，我當時想，或許她殺錯人了，車能代表什麽？它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兇徒搶來的。”

“援朝叔，你知道那對年輕的男女是誰嗎？”馬小天顫抖的說道。

陳援朝這個時候也感覺到了馬小天的不對勁，盯著他，“誰？”

馬小天狠狠的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眼淚奪眶而出，“援朝叔，我來告訴你，年輕的男人他名叫馬嘯雲，年輕的女人她叫著李清靈，他們一個是我爸，一個是我媽！”馬小天全身不住的顫抖，“老妖怪，是你殺了我父母的！”

馬小天對著天空大聲的吼叫，老天爺仿佛也在配合著馬小天的發洩，大雨傾盆而下，兩個站在滂沱大雨中的男人都頂住了身子，他們此時此刻已經感覺不到一絲的寒冷。

“小天……”一直以來，陳援朝都認為那一次事件最痛苦的是他跟席紅蓮，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真正受苦受難的是馬小天，要知道，馬嘯雲死的那天，馬小天剛剛滿月，就因為席紅蓮的一狠心，一個炸彈，結束了三條人命。

“援朝叔，當年老妖怪做的沒錯，除了我父母之外，另外一個死的人姓趙，他跟我爺爺，跟我三爺爺是結拜兄弟，當年我三爺爺痛恨老妖怪的囂張跋扈，這才想到了綁架她的女兒，可趙爺爺跟我爺爺都不答應，出事的那一天，他們一起救走了我三爺爺，卻還是沒能阻止他殺人……”

一切，一切都明白了，陳援朝突然醒悟了過來，怪不得他看著馬海峰的背影是那樣的熟悉，原來，當年的他也在現場出現過，只不過罪魁禍首是喬山河，真正痛苦了二十多年的人卻是馬海峰跟馬小天。

席紅蓮囂張跋扈，喬山河死活不服，這才引起了當年的那件事情發生，可最後，誰真正贏了呢？喬山河因為趙大哥的死整整內疚悔恨了二十多年，席紅蓮呢，喪失了自己的女兒，她能開心嗎？陳援朝，失去了最最心愛的女人，過著魂不附體的生活，馬海峰呢，一方面難過，一方面痛恨，可錯在於喬山河，這些年，他其實比誰都難受，而最無辜的馬小天呢，從那一天開始就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他難道又做錯了什麽。

馬小天看著陳援朝，突然大聲的笑了起來，一會兒，又捂著臉大聲的哭泣，陳援朝嘴裏叼著那根早已經熄滅了的香煙，也跟著馬小天一起嚎叫，兩個男人，就跟瘋了一樣，在城市廣場的大雨中一遍一遍的吼叫著，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在呢，誰也無法預料到未來。

喊累了，叫啞了，陳援朝才跟馬小天一起坐在了滿是雨水的地上，默默的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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